小时候，父亲抱过我无数次，留下了很多黑白相片。

    长大后，我第一次抱起父亲，是在11年前。那时，他在一个盒子里。

    那年，我20岁。

    小时候，我和人好象无话可说，就爱琢摸周围的东西。别人都说这孩子聪是聪明，就是闷了点。但我一直不这样认为，我认为我的世界丰富多彩，总有我玩不够的东西，只是，别人不理解我而已。

    我觉得自己也不聪明，比如,我拆了家里的闹钟，最后重装起来的时候，桌子上会多了几个齿轮。父亲下班回家的时候，摸着我的头乐呵呵地说：好调皮。然后手把手地教我装好闹钟。受到鼓励后，我有一次趁父亲睡着的时候，偷了父亲放在抽屉里的配枪，躲在房间里拆得七零八落。最后同样装不起来。被发现后，父亲再也不教我怎样去组装一枝手枪了，拿起枪把子把我身上敲得青一块紫一块的。然后在母亲哭红了的眼睛注视下，拿来了药酒，一声不响地在我身上擦着。
而我，却一滴眼泪也没下。

    小时候，我总觉得自己与父亲性格差别很大，父亲属于整天乐呵呵的那一种人，见到人老远就会打招呼，而我却截然相反，甚至分辨不出见到父亲的同事时是该叫叔叔还是叫伯伯。读小学时，成绩不错，但不活跃。一天，班主任来家访，其实主要是为了他的弟弟，因为他弟弟做了一些坏事被公安抓起来了。班主任在谈完正事后，顺便提了我一句，说我在学校不活跃，考音乐才60分。老师走后，父亲叫我过来，让我拿出音乐课本，点歌让我唱，唱一首1毛钱。最后我连一分钱也没赚到。看得出，他对我很失望。

    工作后，第一个月赚了工资，老妈说我是成人了，在家吃饭要交伙食费了。我不愿交，说：我又没吃多少，留点钱来给我找女朋友嘛。父亲坐一旁乐呵呵地笑。因为，他对我很满意，大概我比较争气，有了一个当时还不错的工作，比他那帮同事的小孩争气多了。他常说，这下过关了，不用再为这小子操心喽。

    父亲是不用再为我操心了，因为，我工作没一年，他就走了，永远地走了。他只把我带到这世上，看着我刚长大成人，就永远地离开了我。而之前，我没有给过他一分钱，那怕是自己的伙食费。

    父亲走得很匆忙，没有预兆。是车祸。

    出事的地方，离我家很远，收到这不幸的消息后，母亲哭晕了过去。在去医院路上，我坐的是父亲同事的车子，连夜出发，一车的人一路上几乎一言不发。通往父亲的路上，树木参天，路很笔直。在车灯的照射下，象一条没有尽头的遂道。多希望这条路很短很短，让我能马上见到父亲。又希望这条路很长很长，永远也不会有终点，让我留住那么一点点希望。

    而父亲躺在这条路的尽头，已经等我很久了。

    见到他的时候，他上身没有穿衣服，缠满了纱布。我呆呆地看了很久，他的同事也在看着我，最后泪水突然间涌了出来，仿佛20年来我所有的情绪都在这一天彻底释放归还着。最后几乎是被别人抬着离开。

    最后告别父亲的时候，他穿着一身笔挺的衣服，安祥地睡着了。我是第一次见到他穿得如此地执正。平时，他很简朴。

    一晃11年过去了，又到了清明，明天又该扫墓了。以往扫墓的时候，我大多数也是沉默寡言，该上酒就上酒，该上香就上香，全家心情都不太好。直到去年，弟弟讨了老婆，去年清明扫墓的时候，弟媳一边烧纸一边对着父亲的墓碑认认真真地说：“爸，我给你多烧点钱，你保佑哥快点找到老婆吧。”我在一边说:“我老爸很节约的，你给他钱多了他也用不着的。”

    全家人都笑了。